第三章：逃不出的五指山月光如水，静静流淌在简陋的茅屋內。
鸡笼里，几只母鸡早己进入梦乡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。
然而，有一双紫金色的瞳孔，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。
玄墨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，尖锐的疼痛让他龇了龇牙，但比起肉体上的痛苦，精神上的屈辱更让他无法忍受。
鸡笼！
剩饭！
还有那个把他当成狗的人类幼崽！
‘奇耻大辱！
万载修行，岂能困于此地！
’他内心咆哮，试图调动体内那丝微乎其微的灵力。
灵力如同干涸河床底的最后一点泥浆，凝滞不前，但在他拼尽全神的催动下，终于，爪尖泛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光。
够了！
只要能撬开这破笼子！
他屏住呼吸，将全部意念集中在笼门的插销上。
那插销不过是根粗糙的木棍，在他巅峰时期，吹口气就能让它化为齑粉。
但现在，这木棍仿佛成了横亘在他与自由之间的天堑。
“咔哒……”一声轻微到极致的响动，木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微微推开了一线。
玄墨心头一喜，用脑袋顶开一条缝隙，瘦小的身体如同泥鳅般钻了出去。
落地时，伤腿一阵剧痛，他差点栽倒，但求生的本能（或者说逃离耻辱的渴望）支撑着他。
他回头瞥了一眼在干草堆上熟睡的小满，小女孩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，似乎在做什么美梦。
玄墨内心冷哼一声：‘哼，凡人，待本尊恢复法力，再回来与你……算了，永别了！
’他不再犹豫，一瘸一拐，却速度不慢地溜出了茅屋，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。
自由！
久违的自由气息！
（虽然夹杂着牛粪和泥土味）他朝着记忆中灵气相对浓郁（其实也只是比其他地方好一丝）的后山方向奔去。
只要找到一处灵脉节点，哪怕是最低等的，他也能借助其恢复一丝力量，至少……先把这个该死的幼生期形态摆脱掉！
然而，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
还没走出村子范围，在经过一户农家院墙时，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的“呜呜”声打断了他的遐想。
阴影里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亮起，一条体型壮硕、龇着獠牙的土狗挡在了路中央，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入侵领地的野狗。
‘滚开！
低贱的凡犬！
’玄墨内心怒斥，试图用眼神威慑。
若是平时，他九尾玄狐的威压散发出一丝，就足以让这土狗屁滚尿流。
但现在，他只是一只看起来营养不良、浑身是伤的小“黑狗”。
那土狗显然没感受到任何威胁，反而被玄墨那“挑衅”的眼神激怒了，低吼一声，猛地扑了上来！
“呜！”
玄墨大惊失色，他现在这状态，连只鹅都打不过，何况是这条看家护院的恶犬？
他转身就想跑，但伤腿拖累，速度大减。
眼看恶犬的利齿就要咬上他的后腿，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潜能，猛地向旁边一窜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咬，却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柴火堆上，撞得眼冒金星，本就焦黑的皮毛上又添了新伤。
那土狗不依不饶，再次扑来。
玄墨连滚带爬，狼狈不堪，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机会，钻进了一个狗钻不进、只有他这种体型才能通过的墙洞，听着外面土狗不甘的狂吠，他瘫在墙洞另一边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内心充满了悲愤。
‘狐落平阳被犬欺！
狐游浅水遭虾戏！
古人诚不欺我！
’休息了片刻，他不敢久留，继续向村外摸去。
好不容易挨到村口，天色己微微发亮。
只要穿过前面那片小树林，就能进入后山范围！
希望就在眼前！
然而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戏弄他。
就在他即将踏入树林的那一刻，旁边池塘里，一群大白鹅正在优哉游哉地梳理羽毛。
其中一只领头的公鹅，体型格外雄壮，它注意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“黑炭团”，绿豆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，随即伸长脖子，发出了高亢的“嘎嘎”声，仿佛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！
玄墨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。
（虽然才过去几天，但被鹅支配的恐惧刻骨铭心）他想装作没看见，加快脚步。
但鹅群显然不打算放过他。
那领头公鹅扑扇着翅膀，迈着霸王步，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，速度快得惊人！
‘岂有此理！
’玄墨内心哀嚎，转身就想跑。
可他忘了身后是个小斜坡，脚下一滑，“啊！
…我*,,%…”整只狐（狗）顿时失去了平衡，像个黑色的毛球一样，“噗通”一声，滚进了旁边的池塘里！
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他，伤口遇水，更是疼得他首抽搐。
他本来就不谙水性，此刻更是拼命扑腾，呛了好几口水。
而那群大白鹅，则在岸上排成一排，伸长脖子，“嘎嘎”地叫着，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。
当小满起来没有看见小黑便和母亲循着鹅叫声找到这里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：她家“小黑”在水里扑腾得快要沉下去了，岸上一群大白鹅在看热闹。
“小黑！”
小满惊叫一声，也顾不上水深，就要往水里跳，被她母亲一把拉住。
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找来一根长树枝，费力地将奄奄一息的玄墨捞了上来。
玄墨瘫在岸边的草地上，肚皮鼓胀，不住地咳嗽，吐出几口水，浑身湿透，皮毛紧紧贴在身上，更显得瘦骨嶙峋，狼狈到了极点。
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哎呀，你怎么又跑出来了？
还掉水里了！”
小满跑过来，心疼地把他抱起来，用自己小小的袖子擦拭他湿漉漉的脑袋，“是不是被大鹅欺负了？
别怕，我帮你打它们！”
说着，她还真的捡起一块小石子，朝着那群还在“嘎嘎”示威的大鹅扔去，虽然没打中，但气势很足。
玄墨：“……”他不想说话，他只想死。
第三次逃跑，宣告失败。
而且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。
回到家，小满一边用干布巾给他擦身子，一边熟练地拿出草药，给他身上新增的擦伤和那个被土狗威胁时撞出的淤青上药。
她的动作很轻柔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：“小黑你要乖呀，不要总是跑出去打架，你看，每次都受伤回来。”
“外面有坏狗，还有坏鹅，很危险的！”
“等你伤好了，我带你一起去采药，山里可好玩了！”
玄墨闭着眼，任由她摆布。
内心的愤怒和绝望，在女孩絮絮叨叨的关切和指尖温柔的触感中，奇异地慢慢平息了一些，转而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‘罢了，狐困浅滩，不得不低头。
’他内心长叹一声。
‘暂且……暂且栖身于此，待伤势恢复些许，再图后计。
’他似乎，开始被迫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了。
数日后……玄墨的伤势在小满“精心”的草药照料下，好了不少，至少能正常行走了。
他也终于不再试图逃跑——至少暂时是。
因为他发现，以他现在的状态，离开这个茅屋，生存几率几乎为零。
这天下午，小满背着小背篓，准备和母亲一起去附近的山坡采药。
玄墨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默默地跟在了她脚边。
倒不是他想保护她，而是……这茅屋实在无聊，出去透透气，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点低阶灵草。
山坡上阳光很好，野花星星点点。
小满像只快乐的小蝴蝶，在草丛间穿梭，熟练地辨认着各种草药。
母亲去更远的地方采药，小满则在离村子比较近的地方采。
玄墨此时则懒洋洋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，眯着眼，享受着这难得的、没有鸡屎味的宁静。
然而，宁静总是短暂的。
几个穿着明显比小满好不少、流着鼻涕的村童，发现了他们。
“喂！
没爹的野丫头！
又跟你娘出来采药啊？”
一个胖乎乎领头男孩大声喊道，语气充满了恶意。
小满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，握紧了小药锄，没有回头，继续挖着一株车前草。
玄墨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，紫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扫向那几个孩子。
‘没爹的野丫头？
’他想起小满母亲偶尔流露出的哀伤，以及从未出现过的父亲。
“哼！
穷鬼！
采这些破草能卖几个钱？”
另一个瘦高个孩子附和道，“我爹说了，你爹早就死在魔族手里了，骨头都没剩下！”
小满猛地转过身，小脸气得通红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，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：“不许你们说我爹！
我爹是英雄！”
“英雄？
呸！
死了的英雄有什么用？”
胖男孩嘲笑道，走上前，一把抢过小满刚挖好的草药，扔在地上用脚踩烂，“略略略，有本事让你爹爬起来打我啊！”
小满看着被踩烂的草药，那是她准备卖了给妈妈换线缝补衣服的，终于忍不住，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就在胖男孩得意洋洋，还想进一步欺负小满的时候——“呜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低沉、充满威胁的咆哮声响起。
胖男孩一愣，低头看去，只见那只一首趴着的、黑不溜秋的“小狗”，不知何时站了起来，浑身的毛都炸开了，虽然体型瘦小，但那双紫金色的眼睛里透出的凶光，竟让他心里莫名一寒。
“你……你这丑狗想干什么？”
胖男孩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。
玄墨没有说话（也说不了），他只是缓缓走上前，挡在了哭泣的小满身前，龇出了虽然小但很锋利的牙齿，喉咙里发出持续的、警告般的低吼。
‘老子的人，也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欺负的？
’他内心冰冷。
虽然力量百不存一，但万年大妖的煞气，哪怕只流露出一丝，也绝非这些普通村童能够承受。
那冰冷的眼神，那仿佛来自远古凶兽的凝视，让几个村童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。
“你……你敢咬我，我让我爹打死你！”
胖男孩嘴上逞强，脚步却不自觉地后退。
玄墨向前逼近一步，低吼声更重。
“疯狗！
我们走！”
胖男孩终究是怕了，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，带着几个跟班，灰溜溜地跑掉了。
赶走了恶童，玄墨收起凶相，回头瞥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小满，内心有些烦躁。
‘哭什么哭，麻烦的幼崽。
’他走过去，用脑袋不太温柔地拱了拱她的小腿。
小满低下头，看着眼前这只明明自己浑身是伤、却站出来保护她的“小黑”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，但这一次，是带着感动。
她蹲下身，一把抱住玄墨的脖子，把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他颈窝的毛发里。
“小黑……谢谢你……只有你保护我……”玄墨身体一僵，下意识想挣脱。
这黏糊糊的触感……但女孩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皮毛上，那带着哭腔的、全心全意的依赖，让他挣扎的动作顿住了。
‘……算了，看在她刚才被欺负得那么惨的份上。
’他内心别扭地想道，最终，只是象征性地扭了扭脖子，便任由她抱着。
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瘦小的女孩抱着一只同样瘦小的、焦黑的“小狗”，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，构成了一幅奇异却温暖的画面。
这一次，玄墨没有再内心疯狂咒骂。
他只是安静地待着，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、人类幼崽的温暖和信任。
一种陌生的、名为“守护”的情绪，如同初春的嫩芽，在他万年冰封的心湖底，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点尖尖。
当然，这丝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，并归结为——‘本尊只是暂时需要这个免费的药师和饭票！
对，就是这样！
’不多时母亲采药归来，看着两个小家伙温柔的笑笑。
“走吧，我们回家。”
小满在母亲回来前己经平复了情绪（她不想让母亲担心），抱着小黑，拎起小背篓，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蹦蹦跳跳的跟在母亲身后往家走，此时玄墨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，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：‘或许……在恢复法力之前，暂时留在这里，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？
’至少，这里的夕阳，看起来……还不算太糟。
---（第三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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