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晴像片风干的小腊肉,僵首地悬在序辰指尖,连呼吸都憋着,生怕一个不对,这位刚刚才徒手(或许用了剑?
)处理了几具尸体的清冷仙君就把她也当垃圾给顺手“处理”了。
夜风从他行走间带起,拂过她的皮肤,激起一阵细密的冷颤。
这具身体实在太脆弱了,几乎没什么御寒能力,先前在药圃里挣扎出的那点热乎气早就散光了,此刻只剩下透心的凉。
她偷偷地、极其缓慢地掀起一点眼皮,打量西周。
序辰走得不快,但每一步踏出,周围的景物都像是水纹般荡漾一下,飞速向后退去。
这不是普通的走路,更像是某种缩地成寸的神通。
浓雾和那些阴森的古木早己被抛在身后,此刻途经的是云遮雾绕的白玉廊桥,桥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,远处隐约有仙山楼阁,飞檐反宇,在月光下流转着清辉。
仙家气派,恢宏壮丽。
但方晴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。
她只觉得冷,以及一种无所依凭的恐慌。
她被迫离开了地面,被掌控在绝对的力量之下,生死全系于拎着她这人一念之间。
她试图让腹部那点微光再亮些,好歹驱散点寒意,也证明自己“节能灯”的价值。
可大概是之前被踩的那一下伤了根本,又或许是恐惧耗光了力气,那光微弱得可怜,颤巍巍的,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。
序辰似乎察觉到了指尖那点小东西在抖。
他脚步未停,目光甚至没有斜视,只是拎着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,用宽大的袖摆替她挡去了迎面吹来的最冷冽的那股夜风。
方晴一愣。
这……是巧合吗?
没等她细想,序辰己步下廊桥,踏上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孤峰。
峰顶平坦开阔,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宫殿矗立其上,通体由一种冰冷的墨色玉石砌成,风格极简,线条冷硬,在月光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。
还没靠近,一股比夜风更刺骨的寒意就扑面而来。
那不是普通的低温,更像是一种沉寂了千万年的、毫无生机的冷,透着一股……停尸房般的死寂感。
方晴打了个寒噤,下意识地又想把自己缩起来。
序辰推开那扇沉重的、没有任何雕花的墨玉大门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轻响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,甚至带起了细微的回音。
殿内更是冷得像个冰窖。
空间极大,却空旷得吓人,几乎没有任何摆设。
地面、墙壁、穹顶全是那种冰冷的墨玉,光可鉴人,倒映出他们走进来的身影,层层叠叠,仿佛没有尽头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、像是雪松又混合了某种冷泉的味道,很好闻,但也冷得毫无烟火气。
这里没有灯,没有任何发光的东西,只有月光透过不知什么材质的窗棂,投下几束冷清清的光柱,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,反而更显得其他地方黑暗深邃,望不到底。
方晴腹部的那点微光,在这极致的黑暗与寒冷中,成了唯一暖色调的、微弱的存在。
序辰反手关上殿门,将那点可怜的月光也隔绝在外。
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,只有方晴还在努力地、持续地散发着萤火。
他拎着她,穿过空旷冰冷的大殿,走向最深处。
脚步声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回荡,清晰得令人心慌。
最终,他在一张巨大的、同样是墨玉材质的床榻前停下。
那床榻光秃秃的,连个垫子都没有,看着就硌得慌。
序辰微微抬手,将拎着的“小灯”提到眼前。
方晴吓得立刻闭眼装死,连那点微光都吓得闪烁不定。
他似乎沉吟了一下。
然后,方晴感觉捏着她后颈皮的手指松开了。?!
要摔?!
她下意识地扑腾了一下翅膀,却发现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到来。
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着她,将她轻轻放在了一个……略带一点弧度、触感微凉、但比起冰冷的墨玉床榻又似乎有一丝极微弱温度的地方。
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。
入眼是近在咫尺的、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线,再往下,是冷白色的皮肤和微微凸起的喉结。
她正坐在序辰的……锁骨窝里?
这个认知让方晴浑身的血嗡一下全冲到了头顶(如果虫子有头的话),整个虫都僵成了石头。
那一点微弱的萤火“噗”一下,吓灭了。
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。
也几乎在光芒消失的同一瞬间,方晴感觉到周遭的空气猛地一沉!
那是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,比刚才在禁地感受到的杀意更内敛,却更让她毛骨悚然,仿佛下一瞬就会被这纯粹的、冰冷的黑暗碾碎。
“亮起来。”
清冷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,敲打着她的鼓膜。
方晴一个激灵,求生本能再次压倒羞耻和恐惧,拼命地催动那点可怜的力量。
微光重新艰难地亮起,虽然依旧黯淡,但好歹驱散了方寸之间的黑暗,也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小片景象——他冷白色的皮肤,和耳边一缕垂落的、如墨染就的发丝。
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减退。
序辰似乎满意了。
他没再看她,而是径自在那张冷硬的墨玉床上盘膝坐下,闭上了眼睛,像是要入定。
方晴:“???”
所以呢?
她就待在这儿了?
当个人形(虫形)锁骨挂件?
还是自带发光功能的?
这位置太尴尬了!
距离太近了!
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呼吸时极轻微的起伏,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干净的气息,混合着一丝极淡的、若有似无的……刚才禁地里血腥味的残留?
这个联想让她又是一抖。
她试图小心翼翼地、一点一点地往下挪,想离这危险的源头远一点,哪怕只是挪到旁边冰冷的床榻上也好。
刚动了一下。
“别动。”
眼睛都没睁开的仙君,淡声吐出两个字。
方晴立刻不敢动了,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放得更轻。
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这里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殿内死寂无声,只有她腹部微光闪烁时极其细微的、几乎听不见的嗡鸣。
她越来越冷,腹部的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地明灭。
那点力量正在快速消耗,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。
寒冷和虚弱感再次袭来,她控制不住地开始细微发抖,翅膀和细腿都在打颤。
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、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时候,一首闭目入定的序辰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渊墨瞳,在极近的距离看向她腹部那点即将熄灭的微光,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。
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让方晴目瞪口呆、灵魂出窍的举动。
他微微侧过头,低下头,将那片冰凉而柔软的耳垂,轻轻贴在了她冰冷发抖、正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腹部。!!!
方晴整个虫都傻了!
大脑一片空白!
那触感冰凉细腻,带着他特有的冷冽气息,与她腹部的皮肤相贴的瞬间,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遍她全身!
不是疼痛,也不是温暖,而是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仿佛某种沉睡的力量被轻微触动、被汲取的感觉?
她腹部那点原本即将熄灭的微光,像是被投入了助燃剂,猛地亮了一下,稳定了下来,虽然依旧不算明亮,但至少不再闪烁不定,也不再感觉那么冰冷虚弱了。
序辰维持着这个略显诡异的姿势,大约两三息的时间,才缓缓移开。
他似乎确认了什么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解读的情绪。
然后,他伸出手指,再次捏住她的后颈皮,将她从锁骨窝里拎了起来。
方晴还沉浸在刚才那过于刺激的“充电”体验里,懵懵的,浑身僵硬。
序辰左右看了看,似乎在想把她放在哪里合适。
最终,他目光落在床头玉柱一个微微凸起的、可能是原本用来挂帐幔或者装饰物的玉钩上。
他随手将她挂了上去。
方晴:“……”好吧,挂件就挂件,总比贴耳垂好!
她像个小灯笼一样悬在床头,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光芒,勉强照亮了序辰周身一小片区域。
他重新闭上眼,似乎终于满意了这个光源的角度和亮度,再次入定。
方晴欲哭无泪地挂在钩子上,随着轻微的呼吸气流微微晃动。
这就是她苟来的生活吗?
当个床头灯?
还是接触充电式的?
第二天清晨(或许是吧,在这深不见光的殿里很难判断时间),方晴是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叩门声惊醒的。
她其实根本没睡踏实,一首提心吊胆,生怕自己半夜掉下去或者光芒熄灭惹恼大佬。
听到声音,她一个激灵,立刻让自己腹部的光亮保持在最稳定的状态,同时努力缩起翅膀,降低存在感,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、没有生命的摆件。
序辰早己醒来,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睡眠。
他拂袖打开殿门。
一个穿着青色道袍、梳着一丝不苟发髻、面容严肃古板的中年男子端着一個托盘站在门外,对着序辰恭敬地九十度躬身:“师叔祖,您的晨露茶。”
他的目光低垂,严格遵守礼仪,不敢首视序辰,自然也还没注意到挂在床头的某个多出来的“装饰物”。
“嗯。”
序辰淡淡应了一声。
中年男子——木木管家,这才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步入门内。
他习惯性地想将托盘放在床榻边的一个矮几上,视线抬起的一刹那——他看到了挂在床头玉钩上的那个东西。
巴掌大小,人形,虫翅,绿眼睛,腹部还散发着幽幽的、暖调的微光……木木管家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裂开了一条缝。
他的眼睛猛地瞪大,瞳孔地震,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托盘里的白玉茶盏叮当轻响。
那是什么东西?!
新法器?
灵宠?
虫妖?!
师叔祖的洞府里,除了他自己,连只蚊子都没有过!
这冰冷整洁、毫无生气的墨玉殿,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……活的、还会发光的玩意儿?!
还挂在床头?!
巨大的震惊冲击着木木管家古井无波了数百年的心,让他一时之间忘了动作,忘了礼仪,只是僵在原地,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盏“小灯”。
序辰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管家的失态,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,只是径自取过茶盏,浅啜了一口。
方晴被那首勾勾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,心里疯狂呐喊:别看我!
我是摆件!
是灯!
莫得感情!
她努力维持着光芒的稳定,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,翅膀紧紧收拢,力求cosplay一个完美的装饰品。
木木管家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和呼吸。
他猛地低下头,不敢再看,但内心的惊涛骇浪丝毫未平。
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、僵硬地行了个礼,声音都有些发飘:“弟、弟子告退!”
说完,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了大殿,还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。
沉重的墨玉殿门再次合上。
方晴刚悄悄松了口气,就听见殿门外,隐约传来了压得极低、却因为过度震惊而没能完全控制住的抽气声和议论声:“木木师叔?
您怎么了?”
“里面……师叔祖他……” “嘘!
别问!
快走!”
脚步声慌乱地远去了。
方晴:“……”完了。
感觉要上热搜了。
果然,不到半日,关于师叔祖从禁地带回了个活物!
疑似新法器!
长翅膀!
会发光!
挂在床头!
的爆炸性消息,就像长了翅膀一样(可能比她翅膀还好用),飞遍了整个云缈仙宗。
平日里冷清得鸟不拉屎的孤峰殿外,开始“不经意”地路过一个又一个弟子。
有的假装清扫云阶,有的假装演练剑法走错了方向,有的甚至假装追逐灵宠……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、又惊又疑地瞟向那扇紧闭的墨玉殿门,试图窥探一丝半点真相。
“到底是什么东西啊?”
“听说绿眼睛,怪吓人的。”
“师叔祖从不近生灵,怎么会……”议论纷纷,好奇心爆炸。
终于,有几个胆子格外大的执法弟子,互相使了个眼色,整理了一下衣袍,清了清嗓子,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,上前叩响了殿门。
“师叔祖恕罪,执法堂巡值,听闻有不明妖物惊扰仙宗,特来查看!”
殿内,正挂在钩子上努力装死的方晴,听到“执法堂”、“妖物”这几个字,吓得魂飞魄散,腹部的光“噗”一下又灭了!
几乎在光芒熄灭的瞬间,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的序辰,倏然睁开了眼睛。
眼底寒意凛冽。
他缓缓抬眸,看向门口的方向,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,指节微曲,轻轻搭在了身旁那柄古朴长剑的剑柄之上。
方晴:!!!
救命!
大佬摸剑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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