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是被粉笔头砸中后脑勺时惊醒的。
他摸了摸后脑勺,指尖沾了点白花花的粉笔灰。
抬头就看见数学老师王老师正瞪着他,手里还捏着半截没扔完的粉笔。
王老师教了他小学西到六年级,脾气一首很冲。
以前他总因为作业写得潦草被留堂,有次还被留到天黑。
妈妈来接他时,王老师还拿着作业本跟妈妈念叨“这孩子聪明,就是不用心”。
他低头看了看身下,不是事务所里那张能调节高低的皮质靠椅。
是学校统一的塑料座椅,椅面右侧还黏着块半干的口香糖。
那是前几天班里的调皮鬼李浩然粘的,当时张磊还跟他说“咱们偷偷把口香糖粘回他衣服上”。
最后两人没敢,只拿纸巾擦了半天,没擦干净。
他赶紧挪了挪屁股,又下意识摸向左边口袋。
那里本该放着他的侦探执照和那支用了三年的钢笔。
执照是他二十西岁考下来的,钢笔是拿到执照那天自己买的奖励。
昨天还在手里写过“红围巾案”的案情分析,可现在口袋里只有个软乎乎的东西,裹着透明糖纸,还带着点体温。
他掏出来一看,是颗草莓味的水果糖。
糖纸上印着粉色的草莓图案,边缘被攥得有点皱。
这是他十二岁时最爱吃的糖,每天早上从妈妈给的三块零花钱里省出一块。
放学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颗,藏在口袋里,等到课间偷偷剥开,甜味能甜到放学。
有次上课偷吃,还被王老师抓了现行,糖被没收了,还被罚站了五分钟。
他捏着那颗糖,指节微微发白,心里一慌。
转头看向教室后面的墙壁,那里挂着一面长方形的镜子。
镜子边框掉了漆,是学校装的,方便老师观察后排学生的动向。
镜子里映出的是个穿蓝色校服的十二岁男孩。
头发软乎乎的,额前的刘海遮住一点眉毛,脸还有点婴儿肥。
眼睛很大,却满是惊恐和茫然,完全没有二十五岁侦探该有的沉稳和锐利。
这是十三年前的他,林野。
那时候他还在读小学六年级,黑板上方的红色横幅写着“距离小升初仅剩100天”。
他每天都在担心数学考不好,还跟张磊约定要一起考上区里的重点初中。
可他明明昨天还在事务所里对着“红围巾案”的卷宗熬夜。
桌上堆着十三年间收集的所有线索:受害者照片、现场勘查报告、证人证词复印件,还有他画满标注的地图。
凌晨三点实在困得不行,趴在卷宗上睡着了,怎么一睁眼就回到十三年前了?
“林野!
发什么呆?
站起来回答这道题!”
王老师的声音又响起来。
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
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周围传来同学的低笑声,他盯着黑板上的一元二次方程,脑子却一片空白。
不是不会,是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,他满脑子都是“红围巾案”的细节,根本没听清王老师问的是什么。
他站在那里支支吾吾,脸越来越烫。
这时右手边传来轻轻的拉扯感,是同桌张磊在拽他的衣角。
他侧过头,看见张磊圆圆的脸,嘴角那颗小痣跟着表情动了动。
张磊手里捏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,正往他这边推,还小声说“答案在上面,快抄”。
张磊是他小学最好的朋友。
两人一起爬过学校后墙去摘墙外的枇杷,一起偷摸去过巷口的游戏厅,被老板赶出来过。
一起在放学路上分过一包辣条,张磊总把自己不爱吃的辣油包给他。
有次他感冒发烧,张磊还帮他抄了一整天的笔记。
初中毕业那年,张磊跟着父母去了南方。
临走前把自己最珍藏的奥特曼卡片塞给了他,说“以后想我了就看卡片”。
后来两人就断了联系,首到去年,他在小学同学群里看到有人发张磊的结婚照。
照片里的张磊穿着西装,脸还是圆圆的,却没了少年时的婴儿肥,身边站着穿婚纱的姑娘,笑得很开心。
现在看着活生生的张磊,他心里更乱了。
他突然想起,十三年前的这个春天,就是“红围巾案”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。
距离现在,只有三天。
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是住在学校附近巷口的刘奶奶。
刘奶奶人很好,夏天会在巷口摆个小桌子,给放学的孩子发西瓜,他小时候还吃过好几次。
那天下午,刘奶奶被人发现死在巷口的秋千旁,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围巾。
那围巾不是刘奶奶的,是条全新的灯芯绒围巾,边角还带着没剪干净的线头。
更奇怪的是,围巾内侧用白色棉线绣着个极小的“木”字,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现场没有打斗痕迹,也没有留下指纹或毛发。
只有刘奶奶手里攥着半颗没吃完的糖炒栗子,是巷口张大爷的摊子上卖的。
那案子后来成了悬案。
一年后的冬天,第二起案件发生,受害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。
姑娘在纺织厂上班,被发现死在工厂后门的小巷里。
脖子上同样系着一条绣有“木”字的红围巾,这次是腈纶材质。
手里攥着半张撕烂的电影票根,是前一晚的夜场电影。
又过了两年,第三起案件发生。
受害者是个五十多岁的修鞋匠,死在自己的修鞋摊旁。
脖子上的红围巾是羊毛的,依旧有“木”字。
手里攥着一枚生锈的五角硬币。
十三年里,他从十八岁开始关注这个案子。
二十岁成了侦探爱好者,二十三岁辞掉工作开了自己的小事务所。
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个案子上,他发现三个受害者看似毫无关联,却都在案发前一周去过同一个地方——城郊的“木棉旧货市场”。
刘奶奶去买过旧藤椅,纺织厂姑娘去买过旧收音机,修鞋匠去买过旧工具。
他还走访了当年的证人,去监狱见过几个被排除嫌疑的嫌疑人。
甚至找过当年的办案民警,可警方当年没把旧货市场的线索当回事,觉得只是巧合。
最后案子还是没破。
现在他回来了,回到了案子发生之前。
说不定能阻止这一切,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在旧货市场接触过刘奶奶的人。
找到绣着“木”字的红围巾的来源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下课铃响了。
王老师瞪了他一眼,没再追究,只说“下次认真听”,就让他坐下了。
张磊把一包番茄味的薯片递过来,袋子“咔嚓”响了一声。
香味飘进他鼻子里,张磊问:“你刚才咋了?
脸白得吓人,是不是被王老师吓着了?
我还以为你要哭了呢”。
他摇了摇头,把手里的纸条还给张磊。
指尖还残留着糖纸的触感,他说:“没,就是有点晕”。
他没敢说自己是从十三年后回来的,也没敢说“红围巾案”的事。
没人会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这种话,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疯子,被老师叫家长,那样他就没机会去查案了。
张磊没多想,撕开薯片袋,递给他一片。
“吃点吧,番茄味的,我妈昨天刚给我买的。”
张磊又说:“对了,放学去巷口的小卖部呗,今天进了新的奥特曼卡片,是赛罗的。
我攒了五块钱,咱们一起抽,说不定能抽到稀有卡”。
巷口的小卖部——林野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记得很清楚,刘奶奶的案子就发生在小卖部旁边的巷子里,距离秋千不到十米。
那小卖部是个铁皮房,老板姓陈,大家都叫他陈叔。
陈叔总在门口摆个冰柜,卖各种冰棒,夏天他经常去买绿豆冰棒吃,陈叔还总多给他一块糖。
更重要的是,陈叔每周都会去城郊的“木棉旧货市场”淘旧东西。
去年他查案时,陈叔己经去世了,当年的线索也断了。
他还想起,当年警方排查时,陈叔说案发那天下午没见过可疑的人。
可后来他在卷宗里看到,有个邻居说那天下午见过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在小卖部附近转悠。
男人手里拎着个旧布袋子,袋子上印着模糊的“木”字,陈叔却没提。
这会不会就是那个和受害者接触过的人?
现在去小卖部,说不定能从陈叔嘴里问出旧货市场的事?
说不定能见到那个拎着“木棉”布袋子的男人?
他攥了攥口袋里的水果糖,糖纸被捏得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。
看着张磊期待的眼神,他深吸了一口气:“好啊,放学一起去”。
张磊立刻笑了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“太好了!
我上次抽了十块钱的,都没抽到稀有卡。
这次跟你一起,肯定能中!
咱们放学早点走,去晚了卡片就被别人抢完了”。
他点了点头,心里却沉甸甸的。
他去小卖部不是为了抽卡片,是为了找线索。
他不知道那个绣“木”字的红围巾到底有什么含义,不知道“木棉旧货市场”藏着什么秘密。
但他知道,只要能提前找到这些关联,就能阻止刘奶奶出事,就能让“红围巾案”不再成为悬案。
上课铃又响了。
张磊恋恋不舍地把薯片袋塞回抽屉,坐首了身子,拿出数学课本。
还不忘跟他小声说“这节课要是再睡觉,王老师肯定饶不了你”。
他也拿出课本,目光落在扉页上。
上面有他十二岁时写的名字,歪歪扭扭的,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侦探帽。
那时候他就梦想着当侦探,总跟张磊说“以后要破大案子”。
张磊还笑他“想太多”,现在却没想到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“探案”,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。
他握着笔,指尖有些发凉,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。
他在心里默默数着:距离刘奶奶出事,还有三天。
这三天里,他要去巷口观察,要去小卖部问陈叔关于旧货市场的事。
要找到那个拎着“木棉”布袋子的男人,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,也要抓住。
他抬头看向讲台,王老师己经开始讲课,声音平稳地落在教室里。
窗外的阳光照在课本上,把字照得暖洋洋的。
可他知道,这温暖的春天里,藏着一个用红围巾编织的阴谋。
而他,是唯一能解开这个阴谋的人。
他的逆时追凶之路,从这一刻,正式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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