肩胛和手臂的疼痛如同附骨之蛆，时刻提醒着林夜港口冲突的代价。
他没有时间休息，也没有药物处理伤势，只能强忍着，在混乱的港口区域继续寻找可能的生机。
营养膏只剩下半支，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，或者……一份工作。
港口边缘，一些较大的拾荒者团体或拥有星舰的队伍会临时招募人手。
要求通常很简单：不怕死，有力气，听话。
“招募搬运工！
卸一批‘硬货’，按件计酬，管一顿糊糊！”
一个光头上纹着狰狞虫豸图案的壮汉站在一个板条箱上吆喝，他所说的“硬货”是几具还在滴落不明粘液的巨大星兽残骸，腥臭扑鼻。
应者寥寥，报酬太低，风险却不小。
“黑骷髅团招新！
敢拼敢杀，有肉吃，有酒喝！”
几个穿着统一黑色粗糙护甲、眼神凶悍的星盗挥舞着武器，周围聚拢了一些亡命之徒。
林夜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开，加入星盗固然可能快速获得资源，但也意味着彻底失去底线和自由，非他所愿。
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，最终停留在港口一角。
那里停泊着一艘星舰，与周围那些张牙舞爪、改装得奇形怪状的星盗船或破烂不堪的运输船相比，它显得格外不同。
通体暗灰色，线条冷硬，能看出原本的突击舰构型，但此刻舰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刮痕和修补的焊疤，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老狼。
舰首一侧，用褪色的油漆喷绘着一个模糊的、仿佛被云层遮挡的太阳徽记，下面是一行小字：“破晓号”。
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外套、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长疤、眼神浑浊而疲惫的中年男人，正靠在一个打开的货舱舱门上。
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能量检测仪，懒洋洋地看着面前排队的十几个应征者。
他就是“破晓号”的船长老疤。
“名字，以前干什么的？”
老疤的声音粗哑，带着一种长期在噪音环境下说话的习惯性低沉。
“王虎，在‘黑岩星’矿场干过五年！”
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回答。
老疤用检测仪随意在他身上扫了一下，仪器发出微弱的滴滴声。
“引星境初期？
底子还行。
去那边站着。”
他指了指旁边一小块区域，那里己经站了三西个人。
“下一个！”
队伍前进得很快。
老疤似乎并不太在意应聘者的实力，更看重一种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，或者说，是否“合用”。
他拒绝了一个看起来实力不错但眼神闪烁的家伙，也收下了一个瘦弱但手脚看起来还算灵活的少年。
轮到林夜。
“林夜。”
他报上名字，顿了顿，“刚从中央星域来。”
老疤抬了抬眼皮，浑浊的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衣衫和脸上的稚嫩上停留了一瞬，又落在他手臂和肩胛处不自然的僵硬上。
“中央星域？
细皮嫩肉的少爷兵，跑这鬼地方来体验生活？”
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周围几个等待的船员发出低低的哄笑。
林夜面色不变：“来找条活路。”
老疤哼了一声，拿起检测仪对着苏渊扫去。
仪器屏幕上的能量读数低得可怜，只在感星境的门槛附近微弱地跳动了一下，随即又归于近乎死寂的灰暗区域，连稳定的星辰虚影都无法凝聚。
“啧。”
老疤皱了皱眉，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，“感星境都算不上，还是个‘虚星’，连稳定境界都没有。
小子，你这底子，比葬星礁的沙子还薄啊。
我这儿不是善堂，要的是能干活、能扛事的。”
“我能干活。”
林夜迎着他的目光，声音平静，“我不怕事。”
老疤盯着他看了几秒，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点什么。
林夜的眼神沉静，没有乞求，没有畏惧，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，以及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。
“疤哥，货舱清理还缺个人手，那活儿又脏又累还没啥油水，一首没人愿意干。”
旁边一个正在整理缆绳、头发乱糟糟的年轻船员插了一句嘴，“我看这小子……反正便宜。”
老疤又看了看林夜单薄的身板，似乎在权衡。
最终，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：“行吧，算你一个。
包吃住，没固定报酬，从捡到的垃圾里抽一成，干不干？”
“干。”
林夜没有任何犹豫。
“猴子，带他去底舱，把规矩跟他说清楚。”
老疤对那个插嘴的年轻船员吩咐了一句，便不再看林夜，转向下一个应征者。
名叫猴子的船员笑嘻嘻地走过来，拍了拍林夜的肩膀，正好拍在他受伤的地方，林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。
“新来的，跟我走吧！
算你运气好，疤哥今天心情不错。”
猴子很健谈，一边领着林夜走向“破晓号”那如同巨兽大口般敞开的货舱，一边絮絮叨叨，“咱们‘破晓号’不比那些星盗团风光，但疤哥讲究，只要听话、不出格，起码不会把你当奴隶卖咯……”货舱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、铁锈味和一种陈年污垢的味道。
光线昏暗，只有几盏摇曳的应急灯。
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、断裂的管道、以及一些被封在透明容器里的、仍在微微蠕动的诡异生物组织。
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移动的、杂乱无章的垃圾场。
“你的活儿，就是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。”
猴子指着一片狼藉的货舱深处，“能用的、有点能量反应的放这边；完全报废但能拆出点材料的放那边；识别不出来或者感觉危险的，千万别碰，立刻叫我或者疤哥！”
猴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安全事项，比如某些能量核心即使废弃也可能爆炸，某些生物组织可能带有剧毒或寄生性，便匆匆离开了，似乎还有别的活要忙。
林夜看着眼前这座垃圾山，没有抱怨，也没有迟疑。
他挽起袖子，露出瘦削但线条分明的小臂，开始动手。
工作确实又脏又累。
沉重的金属件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搬动，尖锐的边缘时常划破他的手掌，混合着铁锈和油污嵌入伤口，带来阵阵刺痛。
那些不明生物组织更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
但他做得极其认真。
他凭借在港口交易点观察到的那点有限经验，仔细分辨着每一件物品。
他将一块内部回路似乎还算完整的破损引擎控制板小心地放在“有价值”的一边；将几根只是外表锈蚀、材质特殊的合金管归到“可拆解”类；对于一罐密封不严、渗出绿色粘液、散发着甜腻腥气的组织样本，他则严格按照猴子的警告，用工具将其推到了远离工作区的角落。
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，与伤口渗出的血丝混在一起，黏腻而难受。
肩胛的伤处因为不断发力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，让他额角渗出冷汗。
期间，有其他船员经过货舱，看到他默默工作的样子，有的漠然无视，有的则投来略带惊讶的目光。
在这个地方，肯如此踏实干这种脏活累活的新人，并不多见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林夜在清理一堆缠绕在一起的废弃线缆时，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个坚硬的、边缘锐利的东西。
他拨开厚厚的油污和锈迹，将那东西抽了出来。
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残片。
它非常古老，上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铜锈，但边缘处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锋利。
残片上刻着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纹路，那纹路并非装饰，更像是一种扭曲的、混乱的、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信息的符号，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。
最奇特的是，当他握住这枚青铜残片时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凉触感顺着手掌蔓延开来，竟让他手臂和肩胛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丝。
同时，他体内那片死寂的、被判定为“废品”的灰暗星魂，极其微弱地、几乎无法察觉地……悸动了一下。
林夜心中一动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枚青铜残片擦去表面大部分污垢，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。
这东西，似乎不寻常。
他继续着手头的工作，但内心的波澜却未曾平息。
这艘看似破烂的“破晓号”，这片绝望的葬星礁，似乎也并非全无转机。
至少，他暂时有了一个栖身之所，有了一口吃的希望。
并且，他得到了一件……或许能带来改变的“垃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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