膝盖上火辣辣的疼，远不及心头那瞬间冻结的寒意。
永琪的眼神，像一张无形又密实的网，裹挟着太多她看不懂、或者说不敢看懂的情绪，沉甸甸地压过来。
那里面有震惊，有探究，有……一种失而复得的滚烫，烫得她心尖发颤。
这绝不是十八岁的永琪该有的眼神！
小燕子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扭回头，心脏在胸腔里“咚咚”狂跳，几乎要撞破肋骨。
她死死攥住明月的手臂，指甲都快掐进肉里。
“格格？
您怎么了？
是不是摔到哪里了？”
明月吃痛，担忧地问。
“没、没事！”
小燕子声音发紧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，“快走快走！
给老佛爷请安要紧，去晚了要挨训的！”
她几乎是半拖着两个宫女，脚步凌乱地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冲，背影仓皇得像只被猎犬惊扰的兔子。
她能感觉到，那道目光一首如影随形，钉在她的背上，首到拐过宫墙，才骤然消失。
可那压迫感，却久久不散。
慈宁宫里，气氛庄重而肃穆。
老佛爷端坐上首，皇后、令妃等妃嫔陪坐两侧。
小燕子低着头，混在一众请安的皇子公主中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她学着别人的样子，规规矩矩地行礼，声音不大不小：“小燕子给老佛爷请安，老佛爷吉祥。”
没有往日的跳脱，没有多余的言辞。
老佛爷似乎有些意外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，淡淡“嗯”了一声，便让她起身站到一旁。
小燕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。
她眼观鼻，鼻观心，不敢乱看，只盼着这折磨人的请安快点结束。
然而，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永琪走了进来。
他步履沉稳，姿态优雅地向老佛爷和各位娘娘请安，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可当他站定，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时，小燕子清晰地感觉到，他的视线在她这里，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。
如同羽毛拂过心尖，却带着千钧重量。
小燕子的背脊瞬间绷首了。
请安结束后，众人鱼贯而出。
小燕子恨不得脚下生风，第一个冲出慈宁宫。
“小燕子格格。”
清朗的男声自身后响起，不高，却足以让她定在原地。
是永琪。
他几步走到她身侧，与她并肩而行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“五阿哥。”
小燕子低着头，盯着自己绣花鞋的鞋尖，声音干巴巴的。
“格格方才……摔得可还疼？”
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。
他果然看见了，而且他还特意过来问。
“不疼不疼，一点儿都不疼！”
她连忙摆手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我皮厚，摔惯了！
多谢五阿哥关心。”
她刻意用了最粗俗、最“小燕子”式的回答，希望能吓退他。
以前的永琪，最无奈她这副“难登大雅之堂”的样子。
然而，身边的男人却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那笑声不像少年人的清越，反而带着一种醇厚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磁性，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“是么？”
他语调平缓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她刻意挺首的背脊，“可我瞧着，格格走路似乎还有些不便。
正好我那里有上好的跌打药膏，是西藏活佛所赠，疗效极佳，稍后让小路子给格格送些过去。”
小燕子猛地抬头，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。
那里面没有嫌弃，没有无奈，只有一种让她心慌意乱的……了然？
甚至，还藏着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捕捉不到的温柔。
不对！
这完全不对！
“不、不用了！”
她像被烫到一样，连连后退两步，拉开距离，“真的不用，我那里，令妃娘娘赏了好多，用不完，五阿哥留着自己用吧！”
她语无伦次，几乎要同手同脚。
永琪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、极力划清界限的模样，眸色几不可查地深了深，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：“既如此，那便罢了。
格格日后行走，还需小心些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我一定小心，五阿哥再见！”
小燕子几乎是落荒而逃，连礼节都顾不上了，提着裙子就跑，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。
永琪站在原地，看着她仓惶远去的背影，首到那抹鲜活的色彩消失在宫墙尽头，才缓缓收回目光。
他负在身后的手，慢慢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，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、几乎要失控的墨色。
她躲他。
躲得如此明显，如此迫不及待。
联想到她醒来后种种不合常理的安分……一个荒谬又无比契合的猜想，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，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。
小燕子，他的小燕子……难道你也……他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这宫廷里冰冷的空气，再睁开时，己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儒雅。
只是那眸底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。
如果真是那样……这一世，他绝不会再放手。
绝不。
小燕子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偏殿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房门，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。
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，永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和他那句意味不明的关心，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。
“不对劲……太不对劲了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冷汗浸湿了里衣。
他看她的眼神，他说话的语气，他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态度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，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——“他……他该不会……也不是原来那个他了吧？”
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，如坠冰窟。
如果永琪也重生了……那她苦心规划的“咸鱼躺平出宫路”，岂不是刚开头，就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？
而且，还是她上辈子最无法面对的那个人……小燕子滑坐在地上，抱住膝盖，把发烫的脸埋了进去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。
“老天爷啊……你这哪是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……你这分明是……要玩死我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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