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钟敲破紫禁城的寂静,悠长的余韵在重重宫墙间回荡。
沈琉璃在云袖的服侍下起身,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心中一片清明。
从今日起,她便是这紫禁城中的一份子,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谨慎。
"小姐......"云袖捧着梳洗的物事,眼圈还带着昨夜未消的红肿。
"往后要改口了。
"琉璃端坐在镜前,声音平静无波,"在这深宫里,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。
唤我小主,莫要让人挑了错处去。
"云袖连忙点头,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发髻。
依旧是那支素银簪子,在乌黑的发间泛着清冷的光。
镜中的少女眉眼沉静,看不出半分昨夜的辗转反侧。
唯有紧抿的唇角,泄露了她内心的决绝。
领路的太监早早候在门外,尖细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慢:"沈答应这边请。
西偏殿虽偏僻些,倒也清净,正合您的身份。
"琉璃微微颔首,并不言语。
云袖想要开口争辩,被她一个眼神制止。
在这深宫里,位份就是一切。
她一个刚入宫的答应,连个有头有脸的宫女都不如,又有什么资格挑剔居所?
穿过重重宫门,越走越是偏僻。
终于在一处荒凉的院落前停下,朱漆剥落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。
推开门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
殿内陈设简陋,连帷帐都透着经年累月的陈旧。
"这......"云袖气得脸色发白,"他们竟敢这样怠慢小主!
""慎言。
"琉璃轻声喝止,目光缓缓扫过积灰的窗棂,"去打水来。
"她亲自挽起衣袖,开始擦拭桌椅。
动作不疾不徐,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便没有回头余地。
这深宫的每一寸土地,都浸透着前人的血泪。
她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,又如何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?
午后,贤妃宫里的李嬷嬷前来教导宫规。
老嬷嬷面容严肃,目光如炬,每一个叩拜、每一次问安的礼节都要求分毫不差。
"在宫里,规矩就是性命。
"李嬷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,"沈答应可记清了?
""谢嬷嬷指点。
"琉璃垂首,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这一上午的礼仪训练,比她在江南学过的所有规矩都要繁琐严苛。
就在这时,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珠翠碰撞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,伴随着宫女们慌乱的请安声。
琉璃抬眼望去,只见丽贵妃带着一众宫人迤逦而来,绛红色的宫装在阳光下明艳夺目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"本宫倒要瞧瞧,是什么天仙人物,值得皇上金口玉言清水出芙蓉。
"丽贵妃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琉璃全身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。
琉璃依礼跪拜,脊背挺得笔首:"臣妾参见贵妃娘娘。
"丽贵妃并不叫起,反而缓步走近,指尖掠过案上那盏琉璃灯:"这等俗物,也配摆在宫里?
"话音未落,只听"啪"的一声脆响,灯盏应声而落,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琉璃垂眸看着一地碎片,指尖微微颤抖,声音却依然平稳:"贵妃娘娘教训的是。
""记住你的身份。
"丽贵妃俯身,在她耳边低语,温热的气息带着危险的意味,"在这宫里,太过显眼的人,往往死得最快。
"待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,云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:"小主,那灯......那是云公子......""碎了也好。
"琉璃轻声打断,弯腰拾起最大的一片碎琉璃。
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,渗出血珠,她却恍若未觉,"从今往后,那些不该有的念想,都该断了。
"她将那片碎琉璃小心地收进妆奁最底层,就像将心底最后一点柔软也封存起来。
傍晚时分,贤妃派人送来几匹料子,说是给新晋宫嫔的赏赐。
那料子虽不名贵,却比琉璃身上的衣裳好上许多。
"贤妃娘娘真是心善。
"云袖抚摸着料子,语气中带着感激。
琉璃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:"收起来吧。
"在这深宫里,哪有平白无故的善意?
贤妃此举,无非是要让她记住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事之人。
今日丽贵妃的刁难,贤妃的"关照",不过都是下马威罢了。
夜深人静时,琉璃独自坐在窗前。
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她取出那片碎琉璃,在指尖轻轻摩挲。
这深宫果然如母亲所说,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。
但她沈琉璃,偏要在这刀尖上,走出一条生路。
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。
琉璃警觉地收起碎片,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跃上窗台,碧绿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光。
"哪里来的猫儿?
"她轻声自语。
那猫儿却不怕人,优雅地踱步到她身边,蹭了蹭她的裙角。
琉璃伸手轻轻抚摸它的毛发,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。
这是入宫以来,第一个对她示好的生命。
然而这温情只持续了片刻。
远处传来宫女的呼唤声,那猫儿竖起耳朵,轻盈地跃下窗台,消失在夜色中。
琉璃望着它消失的方向,眼神渐渐坚定。
明日,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她。
但此刻,她己不再是那个在江南水乡中彷徨无措的少女。
碎琉璃也能伤人,而她,必将让那些轻视她的人付出代价。
月光依旧凄清,而她的眼神,比月光更冷,也比月光更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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