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府的马车在丞相府门前停下时,苏清鸢并未急着下车。
她坐在车厢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不起眼的玉佩,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方才在王府的每一个细节。
谢景渊的试探,看似温和,实则步步紧逼。
那句“留在王府做事”的邀约,更是像一张无形的网,试图将她纳入他的掌控。
而她的婉拒,虽暂时脱身,却也在这位心思深沉的摄政王心中,画上了一个更大的问号。
“小姐,到了。”
青禾的声音在车外响起。
苏清鸢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思绪,推门下车。
刚踏入院落,就见管家神色匆匆地迎了上来:“大小姐,柳姨娘请您去正厅一趟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来得正好。
她整理了一下裙摆,从容地朝着正厅走去。
丞相府的正厅,向来是柳姨娘和苏清柔的天下。
此刻,柳姨娘端坐在主位上,苏清柔则依偎在她身旁,两人脸上都带着虚伪的关切。
厅内还坐着几位府里的管事和嬷嬷,显然是一场“审案”的架势。
“清鸢,你可算回来了。”
柳姨娘放下茶杯,语气“关切”地问道,“听说你去了靖王府?
王爷待你如何?”
苏清鸢走到下首的位置站定,不卑不亢地回答:“劳烦姨娘挂心,王爷只是为前日的误会赔罪,并无他事。”
“哦?
只是赔罪?”
苏清柔故作惊讶地开口,“姐姐,你可不能因为王爷请你去了一趟,就忘了自己的身份。
咱们苏家虽是书香门第,但终究只是臣子,可不能跟王爷走得太近,免得落人口实。”
这话看似提醒,实则是在暗示她与靖王有染,意图败坏她的名声。
苏清鸢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二妹妹多虑了。
王爷乃堂堂皇叔,民女不过是区区丞相府嫡女,怎敢有非分之想?
倒是二妹妹,昨日送来的参汤,民女身子不适,未能享用,还请二妹妹恕罪。”
她故意将话题引回餐堂上,目光扫过厅内众人。
果然,有管事的眼神闪烁,显然己经听闻了此事。
柳姨娘脸色微变,连忙打圆场:“哎呀,清柔也是一片好心,怕你身子弱,想给你补补。
既然你没喝,那便罢了。
倒是今日请你来,是为了府里的一件大事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:“昨日你落水醒来后,清柔给你送参汤,你却将汤打翻,还说汤里有毒。
清鸢,你可知这话的分量?
若传出去,不仅是清柔,连我这个做姨娘的,还有你父亲的脸面,都要被你丢尽!”
来了。
这是要给她扣上“污蔑嫡妹、败坏家风”的罪名。
苏清鸢看着柳姨娘,缓缓开口:“姨娘言重了。
民女只是觉得那参汤味道有些不对劲,并非有意污蔑二妹妹。
至于是否有毒,民女也不敢确定,或许是民女多心了。”
她这番话,看似服软,实则留有余地。
既没有明确承认汤里有毒,也没有完全否认自己的怀疑。
柳姨娘皱了皱眉,还想说什么,却听外面传来通报声:“老爷回来了!”
众人连忙起身迎接。
苏文正穿着一身官服,面色疲惫地走了进来。
他看到苏清鸢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但并未发作。
“父亲。”
苏清鸢和苏清柔同时行礼。
苏文正摆了摆手,在主位上坐下,问道:“听说清鸢醒了?
身子可好些了?”
“劳烦父亲挂心,女儿己经没事了。”
苏清鸢回答。
“没事就好。”
苏文正点点头,目光转向柳姨娘,“方才我在门外听到些动静,是怎么回事?”
柳姨娘连忙将“参汤事件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,重点强调苏清鸢“污蔑”苏清柔,意图败坏家风。
苏文正听完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他看向苏清鸢,语气严肃:“清鸢,你可知错?”
苏清鸢抬起头,迎上苏文正的目光,不慌不忙地说道:“父亲,女儿并非有意污蔑二妹妹。
只是昨日那碗参汤,女儿确实觉得有异。
若父亲不信,大可让人将汤拿去查验。”
“查验?”
苏清柔立刻叫道,“姐姐这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吗?
不过是一碗参汤,何必闹得这么大!”
“二妹妹息怒。”
苏清鸢语气平静,“女儿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,并非针对二妹妹。
若查验后汤里无毒,女儿愿意向二妹妹赔罪。
但若……”她没有说下去,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。
苏文正沉吟了片刻,最终还是摆了摆手:“罢了,不过是一碗参汤,查验起来麻烦。
清鸢,你大病初愈,就好好休养,以后少管这些闲事。
清柔,你也别往心里去,姐妹之间,哪有隔夜仇。”
他这番和稀泥的话,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,更不想深究参汤是否真的有问题。
苏清鸢心中冷笑。
果然,在这个家里,她这个“废人”嫡女,永远比不上受宠的庶女和姨娘。
“是,父亲。”
苏清鸢低头应道,掩去了眼底的失望与冷意。
这场小小的交锋,以苏清鸢的暂时退让告终。
但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柳姨娘和苏清柔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接下来的几天,苏清鸢闭门不出,表面上是在休养,实则是在暗中布局。
她利用脑科学的知识,结合修神记忆里的灵草辨识之术,开始分析府里能接触到的各种药材。
同时,她也在偷偷修炼,尝试用科学的方法疏通被堵塞的灵脉。
她发现,灵脉的堵塞并非完全是毒素所致,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原主长期营养不良,导致灵脉萎缩。
于是,她一方面让青禾偷偷为她准备一些有助于滋养灵脉的食物,另一方面,她开始研究一种结合了现代神经刺激与上古导引术的“灵脉修复法”。
这日,苏清鸢正在房间里按照自己绘制的“灵脉修复图谱”运转灵力,青禾忽然匆匆跑了进来:“小姐,不好了!
柳姨娘派人来说,让您去前院参加诗会!”
“诗会?”
苏清鸢停下动作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“什么诗会?”
“听说是柳姨娘为了给二小姐铺路,特意请了京城里的几位有名的才子佳人来府里赏花作诗,顺便也想让二小姐在众人面前露露脸。”
青禾气鼓鼓地说道,“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您!
您现在的身份,去了只会被人笑话!”
苏清鸢却笑了。
柳姨娘这是想在公开场合,让她这个“废人”嫡女出丑,以此来衬托苏清柔的才貌双全。
“去,为什么不去?”
苏清鸢站起身,“既然她们想让我出丑,那我就去给她们‘捧捧场’。”
她走到梳妆台前,精心打扮了一番。
没有选择那些华丽的服饰,而是挑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,衬得她肌肤胜雪,气质清冷。
她没有佩戴过多的首饰,只在鬓边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,更显清丽脱俗。
来到前院,只见花园里早己聚满了人。
有穿着华丽的贵女,有风度翩翩的才子,柳姨娘和苏清柔则是众人的焦点。
苏清柔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,正拿着一把团扇,与几位才子谈笑风生,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,显得娇俏动人。
看到苏清鸢走来,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。
有好奇,有打量,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与鄙夷。
“哟,这不是苏大小姐吗?
听说你落水刚醒,不在房里好好休养,怎么也出来了?”
一个尖酸的女声响起,说话的是礼部侍郎的女儿,向来与苏清柔交好。
苏清鸢没有理会她,径首走到柳姨娘面前,微微行礼:“女儿参见姨娘。”
柳姨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“清鸢来了?
快过来坐。
今日请了这么多客人,你也好好学学,别总是闷在房里。”
她特意让苏清鸢坐在最角落的位置,显然是想将她边缘化。
苏清鸢也不在意,安静地坐下,端起一杯茶,慢慢地品着。
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,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人——那是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,面容俊朗,气质温润,正与几位才子讨论着什么。
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苏清柔,带着一丝欣赏。
苏清鸢的“超脑域”瞬间启动,开始分析这位男子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。
她发现,这位男子虽然表面上对苏清柔很有兴趣,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。
“这位是……”苏清鸢低声问身边的青禾。
“小姐,他是翰林院编修,张大人的公子,张修文。
听说柳姨娘有意将二小姐许配给他。”
青禾小声回答。
苏清鸢了然地点点头。
原来是柳姨娘为苏清柔物色的夫婿人选。
就在这时,苏清柔拿着一幅刚作的画走了过来,娇笑着对张修文说道:“张公子,这是我刚画的《牡丹图》,你觉得如何?”
张修文接过画,故作欣赏地看了看,赞叹道:“苏二小姐好才华!
这牡丹画得栩栩如生,颇有大家风范!”
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,将苏清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。
苏清柔得意地看了苏清鸢一眼,然后故作谦虚地说道:“哪里哪里,只是随便画画罢了。
对了,姐姐不是也很喜欢读书作画吗?
不如也给大家展示一下?
也好让大家看看,我们丞相府的嫡小姐,到底有多少才华。”
这话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清鸢身上。
这是明摆着的挑衅,逼她当众出丑。
柳姨娘在一旁笑着打圆场:“清柔,你就别为难你姐姐了。
她刚醒,身子还弱。”
但她的眼神里,却充满了期待。
苏清鸢放下茶杯,缓缓站起身。
她的动作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从容的气度。
“既然二妹妹盛情邀请,那我就献丑了。”
苏清鸢的声音清越,传遍了整个花园。
众人都是一愣,没想到这个被视为“废人”的嫡小姐,竟然真的敢应战。
苏清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她倒要看看,这个草包姐姐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丢人现眼。
苏清鸢没有去拿纸笔,而是缓缓走到花园中央,目光望向天空。
“我今日不作诗,也不画画。”
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,“我想跟大家探讨一个问题——何为‘才’?”
众人皆是一怔,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在大家看来,能诗善画,便是有才。”
苏清鸢继续说道,“可在我看来,这只是‘才’的一种表现形式。
真正的‘才’,是对世界的认知,是解决问题的能力,是推动事物发展的智慧。”
她的话有些离经叛道,引起了一些人的窃窃私语。
“就拿我们眼前的这些花草来说,”苏清鸢指着花园里的牡丹,“大家看到的是它们的美丽,是它们的寓意。
可我看到的,是它们的生长规律,是它们的药用价值,是它们与周围环境的关系。”
她开始从植物学的角度,讲解牡丹的生长习性、栽培方法,以及它的根、花、叶在药用上的不同功效。
她的讲解深入浅出,条理清晰,许多连花农都未必清楚的细节,她却能娓娓道来。
众人听得目瞪口呆。
他们从未想过,一朵花竟然能有这么多学问。
苏清鸢话锋一转,又开始谈论诗歌:“大家欣赏诗歌,多是看其辞藻是否华丽,意境是否深远。
可我却认为,一首好的诗歌,更重要的是它能否引发人的思考,能否传递出真实的情感,能否反映出时代的风貌。”
她以几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唐诗为例,从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角度,分析诗歌中蕴含的人类情感共性和社会文化背景。
她的见解新颖独特,发人深省,让许多自视甚高的才子都感到汗颜。
“这……这苏大小姐,怎么懂得这么多?”
“她不是个‘废人’吗?
怎么感觉比我们这些天天读书的人还厉害?”
“听她说话,真是一种享受,感觉自己的眼界都开阔了!”
花园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从最初的轻视,变成了震惊,再到后来的敬佩。
苏清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她精心策划的“出丑大戏”,竟然变成了苏清鸢的个人秀场!
柳姨娘的脸色也很难看,她没想到苏清鸢竟然还有这一手。
苏清鸢环视一周,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张修文身上:“张公子,你觉得呢?”
张修文脸上的笑容早己凝固,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。
他不得不承认,苏清鸢的见识和学识,远在他之上。
“苏……苏大小姐学识渊博,见解独到,张某佩服。”
张修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。
苏清鸢微微一笑,没有再多说什么,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。
整个花园陷入了一片寂静,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苏清鸢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中。
就在这时,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:“苏大小姐的见解,果然不同凡响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不知何时,谢景渊竟然也出现在了花园的角落里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的朝服,身姿挺拔,眼神深邃地看着苏清鸢,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苏清鸢心中一紧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听了多久?
谢景渊缓步走到苏清鸢面前,微微颔首:“本王今日路过相府,听闻有诗会,便进来看看。
没想到,竟听到了如此精彩的‘论道’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,带着探究,带着欣赏,还有一丝苏清鸢读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“苏大小姐,本王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谢景渊忽然说道。
“王爷请讲。”
苏清鸢强作镇定。
“本王府中,正好有一个关于‘古籍修复’的难题,涉及到一些古代植物的辨识和处理。
本王觉得,苏大小姐或许能帮上忙。
不知苏大小姐可否移驾王府,为本王解惑?”
这个请求,来得太过突然。
花园里的众人再次哗然。
靖王竟然亲自向苏清鸢请教问题?
还邀请她去王府?
这苏清鸢,到底是什么来头?
苏清鸢看着谢景渊那双深邃的眼睛,知道自己己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。
她轻轻点头:“能为王爷分忧,是民女的荣幸。”
谢景渊满意地笑了,他转身对身后的秦忠说道:“备车。”
然后,他再次看向苏清鸢,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:“苏大小姐,请。”
苏清鸢深吸一口气,跟在谢景渊身后,朝着府外走去。
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。
她知道,这一次踏入靖王府,绝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。
这位心思深沉的摄政王,究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?
而她,又该如何在这场步步惊心的博弈中,保全自己,进而掌控全局?
答案,或许就藏在那座深不可测的靖王府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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