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装大哥留下的一沓红票子，让我这破酒馆难得地充盈了一丝富足的气息。
我数着钱，心里那点因为记忆碎片和脑子里那个点菜声带来的不安，瞬间被“有钱交下个月电费了”的朴实喜悦冲淡了不少。
果然，啥精神分裂，啥千古恩怨，在房租水电面前，都得往后稍一稍。
这就叫人间疾苦专治各种不服。
就是脑子里那位爷有点挑剔。
“鸭……尚可。
但……吾更念……牛首……”那低沉的声音又念叨了一遍，这次还带着点回味和不满，跟美食点评APP上的差评似的。
“牛头太贵，刚挣点钱不得交电费啊？
牛腰子要不？
店里好像还剩俩骚腰子，我给你烤了？”
我一边擦着桌子，一边没好气地在心里回了一句。
脑海里的声音顿时沉默了，似乎被我这粗鄙不堪的建议给噎住了。
啧，看来这位大爷还有点挑食。
第二天晚上，我照例吭哧吭哧地开门营业。
昨天那“忘忧石锅黑鸭煲”的效果显然有点猛，今天来的几个熟客都在那窃窃私语，看我的眼神跟看跳大神的似的。
“老牛，听说你昨天给一哥们儿吃哭了？
啥宝贝啊，也给咱整一锅尝尝？”
我眼皮都没抬：“隐藏菜单，看心情供应。”
正说着，门上的风铃叮咚一响。
一股淡淡的、特别好闻的香味飘了进来，不是香水味，倒像是……山野清泉边带着露珠的花香，跟店里这股烟熏火燎的油烟味格格不入。
我抬头一看，愣住了。
门口站着个姑娘。
长得那叫一个……祸国殃民。
五官精致得跟画出来似的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，看人一眼就觉得骨头酥半边。
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，身材曲线勾勒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。
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，看起来像是哪个大公司刚下班的白领精英。
但她就不该出现在我这破店里。
她应该出现在五星级酒店大堂或者豪车副驾驶上。
几个喝酒的大哥也看首了眼，一口酒含在嘴里忘了咽下去。
“老板，请问您这里还招人吗？”
姑娘开口了，声音软糯糯的，带着点天然的娇媚。
我回过神来，有点懵：“招人？
你看我这儿像招得起人的样子吗？”
姑娘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进来，高跟鞋踩在油腻的地板上居然没打滑。
她环视了一圈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，但那表情不是嫌弃，更像是一种……怀念？
“像。”
她嫣然一笑，百媚横生，“而且，我觉得您很快就要忙不过来了，需要一个帮手。
比如，一个会计？”
我乐了：“会计？
我这小破店，账本就是我脑子里那点加减乘除，用不上您这样式的金凤凰。”
“用的上的。”
姑娘把文件夹放在桌上，推到我面前，“您昨天的营业额突然暴涨了百分之三百七十五，主要是因为一道不在菜单上的高价菜品。
但您没有计入食材成本，导致利润虚高。
而且，您近三个月的电费拖欠了百分之五十，房东昨天下午来催租三次，您还欠他两个月的租金。
如果再不进行规范的财务管理，优化采购渠道并拓展营收项目，您预计会在西十七天后再次破产。”
她语速平稳，数据清晰，说得我一愣一愣的。
我靠！
这姑娘谁啊？
税务局下来的？
还是房东派来的奸细？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？”
姑娘又笑了，凑近了一点，压低声音，那香味更诱人了：“我不光知道这些，我还知道……您昨晚，是不是做了个很特别的梦？
比如……梦见扇扇子？”
我心里猛地一咯噔！
警惕地看着她。
火焰山！
芭蕉扇！
她怎么知道？！
见我这反应，姑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：“老板，自我介绍一下，我叫胡丽。
专业的财务人员，精通各种……‘算账’。”
她特意加重了“算账”两个字，听起来别有深意。
我盯着她看了半晌，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写得密密麻麻、一眼就很高大上的财务分析报告，最后看了看空荡荡的钱箱和墙角那口大铁锅。
“工资要求？”
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。
“包吃住就行。”
胡丽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。
于是，牛魔洞小酒馆，多了一位光鲜亮丽、看起来跟这里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会计，胡丽小姐。
你还真别说，这狐狸精……啊不是，这胡会计，是真有点本事。
她来了之后，也没怎么见她干活，就拿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通，然后不知道给谁打了几个电话，之前那些难缠的供应商居然就乖乖答应给我们降价了。
她还能精准地预测出哪天客人多，该备什么货，避免了浪费。
店里生意居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。
当然，也可能是因为多了个绝世美女坐镇，来喝酒看美女的狼崽子们变多了。
但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。
那不是员工看老板的眼神，那眼神深处，似乎藏着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，有好奇，有敬畏，还有一丝……等了很久终于找到你了的意味。
而且，她特别关心我的“隐藏菜单”。
“老板，昨天那位客人释放的‘情绪能量’，纯度怎么样？
吸收起来顺畅吗？”
有一次下班盘账时，她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。
我正数钱数得高兴，顺口就答：“挺纯的，就是量少了点……嗯？！”
我猛地抬起头，震惊地看着她。
她捂着小嘴轻笑：“哎呀，说漏嘴了。
看来您的记忆恢复得比我想象的要慢呢，大王。”
大王？！
又来了！
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顶着犄角搂着漂亮女妖精喝酒的画面，再看看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胡会计，一个尘封己久的名号脱口而出：“玉面狐狸？！”
胡丽，或者说玉面狐狸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缅怀，刚要说话——突然，外卖铃响了吓死人。
一个穿着某团外卖黄色制服、戴着兔耳朵头盔（？
）的小哥旋风一样冲了进来，嗓门亮得惊人：“‘牛魔洞’是吧！
订单号1141！
忘忧石锅黑鸭煲来一份，加一份热干面，记得多加辣！
快！
俺老……俺急着送下一单！”
这小哥个子不高，但精气神十足，一双眼睛亮得跟金灯似的，看人的时候总觉得被他看得透透的。
我把打包好的外卖递给他。
他接过去，鼻子忽然使劲抽动了两下，眼神猛地锐利起来，在我和旁边的胡丽身上来回扫视。
“咦？
这味儿……妖气？
还有股子熟悉的讨厌劲儿……”他挠了挠毛茸茸（等等，他头盔下面是不是有黄毛？
）的脑袋，盯着我，突然呲牙一笑，笑容特别灿烂，也特别欠揍。
“喂，老板，看你印堂发黑，最近是不是老做噩梦啊？
梦见自己脑袋上长角了没？”
我：“……”今天是什么日子？
妖怪座谈会吗？
外卖小哥说完，也不等我回答，拎着袋子一个筋斗就翻出了门（我眼花了？
），只有他那格外响亮的声音飘了回来：“对了老板！
你家菜味儿不错！
就是火候还差点！
下次记得用三昧真火烧！
那才叫一个地道！”
我僵在原地，手里的抹布差点掉进汤锅里。
三昧真火？！
我缓慢地转过头，看向旁边一脸无奈的胡丽。
“他……他刚才说……三昧真火？
他是不是还说了……俺老……？”
胡丽优雅地翻了个娇俏的白眼，叹了口气：“不然呢？
除了那个惹事精，还有谁能把送外卖送出大闹天宫的架势来？”
她拿出手机，按了几下，递到我面前。
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发来的短信，备注名是——“铁扇姐姐”。
“妹妹，听说你找到那头死牛了？
看好他！
那猴子最近也在城里送外卖，别让他们俩又打起来！
砸坏了东西还得赔！”
我看着短信，又看看胡丽，再想想那个活力西射的外卖小哥。
手里的汤勺，它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。
孟婆奶奶，您兑水的汤……后劲儿是不是太大了点？
我这牛魔洞，怕不是要成西游记下岗再就业中心了？
那个低沉的声音此刻也在脑海里适时地响起，这次带着点明显的愠怒和……战意？
“哼！
泼猴……安敢扰吾清修……待吾恢复……定要……”得。
清静日子，彻底到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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