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祁同伟的首来首去，李承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弹头，放在茶几上。
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声响。
祁同伟的瞳孔收缩了。
“你还留着这个。”
“你说过，要是你回不来，每年清明给你倒杯酒。”
“那是醉话。”
“我从来没醉。”
祁同伟盯着那枚弹头，表情复杂。
“所以呢？
你现在是要来给我倒酒？”
“我来看看你。”
李承云说，“看看当年的英雄，现在过得怎么样。”
祁同伟突然笑了，笑声干涩。
“英雄？
哪来的英雄？
只有活下来的人和没活下来的人。”
他拿起那枚弹头，在手中掂量。
“知道吗，这东西在市面上能卖个好价钱。
缉过毒、经历过战争的子弹，收藏家最喜欢。”
“它是无价的。”
“没有什么是无价的。”
祁同伟把弹头放回茶几，“在汉东这些年，我学会一件事——任何东西都有价格。
问题只在于你出不出得起。”
“包括良心？”
祁同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。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字面意思。”
两人对视着，空气仿佛凝固。
祁同伟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愤怒，再转为某种复杂的戒备。
“有人跟你说了什么？”
他压低声音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说这种话？”
李承云向前倾身，声音压得和祁同伟一样低。
“因为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到光了，祁哥。”
祁同伟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向后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。
“你懂什么？
你在野战部队待了二十年，知道地方上是什么情况吗？
知道每天要面对什么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李承云依然坐着，“但我知道祁同伟不该是现在这样。”
“现在什么样？”
祁同伟冷笑，“公安厅厅长，一级警监，这叫混得不好？”
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。”
祁同伟在包厢里踱步，像一头困兽。
“李承云，我告诉你，地方不是部队。
这里不讲理想，不讲奉献，只讲利益和权力。
要么你适应规则，要么被规则淘汰。
没有第三条路。”
“孤鹰岭那天，我们走的就是第三条路。”
“那是战场！
这是官场！”
祁同伟猛地转身，“不一样！”
“一样。”
李承云站起来，“都是战场，只是敌人不一样。”
两人面对面站着，距离很近，呼吸可闻。
祁同伟先退后一步，整理了一下衬衫。
“好了，不说这些。
今天是你来汉东第一天，我们不该吵架。”
李承云没有接话。
祁同伟拿起外套。
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我有车。”
“那我送你到门口。”
雨下得更大了。
祁同伟的司机撑伞等在主楼门口。
祁同伟和李承云并肩走在伞下。
“明天开会见。”
祁同伟说，“九点，省委会议中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车开过来了。
祁同伟为李承云拉开车门，在雨声中低声说：“承云，汉东的水很深。
有些事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。”
李承云坐进车里，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祁同伟。
“再深的水，也淹不死会游泳的人。”
“但如果水里有鳄鱼呢？”
“那就宰了它。”
祁同伟愣了一下，随即苦笑。
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
车启动了。
李承云从后视镜里看到祁同伟站在雨中，身影在灯光下越来越远。
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。
“李副部长，回省军区大院吗？”
“嗯。”
车驶出山庄大门，投入雨夜的怀抱。
李承云拿出手机，拨通一个号码。
“是我。”
他说，“见到他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片刻，然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：“怎么样？”
“比想象的严重。”
李承云看着窗外的雨幕，“他己经陷进去了。”
“能拉出来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李承云说，“但我必须试试。”
挂断电话后，他再次拿出那枚弹头，握在掌心。
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传来，像那个雨夜的记忆。
车在雨夜中行驶，前方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。
李承云闭上眼睛。
“祁哥，”他轻声自语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我一定会把你拉出来。”
早晨七点，省军区作战部办公室。
李承云坐在办公桌后，面前摊开一份文件。
标题是《汉东省招商引资大会安保方案》，落款是省公安厅。
敲门声响起。
“进。”
作战部长刘斌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。
“李副部长，这是你要的省军区编制和装备清单。”
“放这儿。”
李承云头也没抬。
刘斌把文件夹放在桌上，目光扫过李承云正在看的文件。
“公安厅的方案昨天就送来了，我看过，没什么问题。”
李承云翻过一页。
“祁同伟亲自拟的？”
“应该是他们治安总队起草，祁厅长签批。”
刘斌说，“这种例行公事，都是走个形式。”
李承云用铅笔在方案某一栏画了个圈。
“省委会议中心东侧停车场，为什么划为贵宾专用区？”
“惯例如此，领导的车都停那里。”
“贵宾区距离主会场最近，但只有两个出入口。”
李承云抬头，“万一发生紧急情况，疏散是个问题。”
刘斌笑了笑。
“李副部长多虑了。
这种会议，安保级别最高，能出什么事？”
“出事就晚了。”
刘斌脸上的笑容淡去。
“那你的意思？”
“把贵宾区往西移五十米，空出东侧作为应急通道。”
李承云用铅笔在方案图上画了一条线，“增加两个紧急出口。”
“这需要公安厅同意。”
“我会在协调会上提。”
刘斌犹豫了一下。
“李副部长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讲。”
“汉东有汉东的规矩。”
刘斌说，“省军区和地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。
安保这种事，既然公安厅主导，我们配合就好，没必要提太多意见。”
李承云合上文件。
“八点半出发去省委。”
刘斌愣了一下。
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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