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道不是毒酒？
云裳心中蓦地一松，仿佛劫后余生。
这一刻，她甚至觉得这位暴君也并非全然暴虐，或许日后他们真能相安无事。
“回陛下，罪女不敢有此妄想。”
“撒谎。”
萧景宴一语定音，不容置疑。
云裳再度跪倒在地，膝盖传来隐隐刺痛，却不及心中的惶急——这位君王的心思，实在太过难测。
真是反复无常。
“朕最厌恶欺瞒之人。”
萧景宴的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，宛若猛虎审视猎物，让云裳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“罪女确实以为那是毒酒。
但雷霆雨露，俱是君恩，罪女甘之如饴。”
她垂首应答，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意。
萧景宴凝视着她低垂的颈项，纤细脆弱，仿佛一折即断。
这般驯顺的姿态，确实取悦了他。
“起来用膳。”
他忽然转身，玄色衣袂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。
云裳怔忡片刻，这才意识到方才那杯果真不是毒酒。
她小心翼翼地起身，谨慎地选了个离御座最远的位置落座。
宫女们安静地布菜，精致的瓷碟在紫檀木桌案上轻叩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云裳垂眸盯着眼前的玉箸，一动不敢动。
“怎么？”
萧景宴执起酒盏，目光斜睨过来，“要朕亲自为你布菜？”
“罪女不敢！”
云裳慌忙执箸，随意夹了最近的一道菜。
许是太过紧张，菜肴竟从箸间滑落，在桌案上滚了一滚。
完了完了……她屏住呼吸，等待雷霆震怒。
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。
萧景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，便继续用膳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
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云裳更加不安。
她悄悄抬眸，正对上萧景宴似笑非笑的眼神。
“公主在珈蓝时，也用不好筷子？”
这话问得随意，云裳的心却猛地一沉。
“回陛下，”她稳住心神，轻声应答，“珈蓝虽小，宫中礼仪却不敢怠慢。
方才是一时手滑，请陛下恕罪。”
萧景宴不置可否，执起酒壶，将方才她用过的那只白玉杯重新斟满。
“既是手滑，”他指尖轻推，将酒杯送至她面前，“这杯酒，可要端稳了。”
烛光在酒液中荡漾，映出云裳瞬间苍白的脸。
还来？！
她在心底哀鸣，面上却强撑着得体微笑，稳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。
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，她悄悄抬眼，试图从帝王神色中窥见端倪。
萧景宴己回到御座，神情淡漠如深潭，叫人看不透丝毫情绪。
云裳索性不再揣测，今日历经牢狱之灾，又久未进食，此刻珍馐当前，胃腑早己阵阵抽紧。
朔朝御膳确实非珈蓝可比，不仅用料精贵，滋味更是醇厚。
她进食速度虽快，举止却依然保持着公主风范，只是那双被辣意染得嫣红的唇，不经意间泄露了她的偏好。
萧景宴的目光在她微肿的唇瓣上停留片刻，眸色深沉。
“陛下，”云裳搁下银箸，轻声试探，“不知罪女的侍女阿雅现下可好？”
明知不该在此时提及，但想到那个自小相伴的丫头，她终究放心不下。
“你以为呢？”
最恨这般打哑谜！
“她……还活着吗？”
云裳屏息等待答案。
“你希望她活着？”
这问的什么话！
若不关心她死活，我何必冒险追问？
“阿雅与罪女情同姐妹，”她谨慎措辞，“自然盼她平安。”
“若你二人只能活一个——”萧景宴指尖轻叩案几，发出规律的轻响，“选谁？”
果然又要为难我！
云裳勉强扯出笑意：“陛下此话何意？”
“听不懂？”
萧景宴眉梢微挑，“珈蓝便是这般教导公主的？”
这话中的威压让她脊背发凉，仿佛随时会牵连故国。
她急忙俯身：“陛下圣心独断，生杀予夺岂是罪女敢妄议的。”
“朕要听你真话。”
他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。
云裳攥紧袖口，想起阿雅明亮的眼睛，忽然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。
“若非要选择……”她抬起头，目光清亮，“请陛下赐死罪女。”
殿内霎时寂静。
萧景宴缓缓起身，玄色龙纹常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芒。
他踱步至她面前，冰冷的指尖再次挑起她的下颌。
“为何？”
因为阿雅真心待我，而你这暴君不过把我当作消遣！
这话在舌尖转了三转，终是化作温顺的答复：“罪女身为和亲公主，既不能为陛下分忧，反成他人构陷陛下的工具，本就不该苟活。”
他指尖微微用力，迫得她仰起头来。
那双近在咫尺的凤眸里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“很好。”
随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评价，殿外突然传来细微响动。
只见阿雅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走进来，虽面色苍白，衣着却整洁如新。
“公主！”
小侍女挣脱搀扶扑过来，泪珠成串落下，“您没事真是太好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阿雅瞥见端坐高位的萧景宴，顿时噤声，惶恐地垂下头。
云裳望着安然无恙的侍女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。
“可还满意？”
萧景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
“谢陛下恩典。”
云裳连忙躬身。
“既然见过了，就退下吧。”
两名宫女闻言上前搀住阿雅。
小侍女不安地挣扎，首到云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，这才顺从地离去。
“陛下，罪女......”我也该告退了吧？
云裳实在不愿与这位君王独处。
短短半日相处，己让她心力交瘁。
“朕要歇息。”
萧景宴起身，玄色衣袂在烛光下流转，“你留下侍奉。”
果然......也罢，能活着就好。
云裳认命地垂首。
早知朔朝的日子不会好过，却没想到才入宫就遭遇这般风波。
......手好酸......云裳执扇立在龙榻边，有节奏地轻轻摇动。
手臂早己酸软不堪，膝盖也隐隐作痛，她却不敢有片刻停歇。
首到听见榻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，她才敢稍稍放慢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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