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的冬日常是阴雨连绵，可那年偏巧下了场罕见的雪。
雪花落在长江大桥的钢索上，被霓虹灯染成迷离的彩色，像一场易碎的幻梦。
若没有那场雪，若霓虹未曾照亮江面上的雾霭，或许，属于程许跃的那场年少轻狂，会以另一种方式落幕。
“姐，贺总真的把演唱会取消了。”
助理裴嘉栀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沮丧，她放下手机，看向站在后台阴影里的程许跃。
程许跃目光穿透厚重的幕布，落在场馆外攒动的人影上。
那是从各个城市奔赴而来的粉丝，场馆内的两千个座位座无虚席，连外面都围了一千多号人，手里举着印着她名字的灯牌，在寒风里微微晃动。
这场筹备了整整三个月的演唱会，终究成了泡影，只因为公司老板贺盛华的女儿贺于欣要办粉丝见面会，时间撞了车。
贺盛华一句话，就把她的团队调去给贺于欣搭台，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将烟塞回烟盒，换上一身简单的便装，拿起后台的备用话筒。
聚光灯骤然打在她身上时，台下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，却瞬间被她接下来的话浇得冰凉。
“很抱歉。”
她弯腰鞠躬，发丝垂落遮住眼底的红，“因为公司行程调整，今天的演唱会取消了。
门票会全额退款，对不起大家。”
再一次鞠躬，她转身下台，身后的嘈杂声、质问声、粉丝的啜泣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，可她脚步未停，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，拎起包径首走出了场馆。
坐上回公寓的车，程许跃靠在后座，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。
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，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。
“姐，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，”裴嘉栀从副驾回过头，小心翼翼地提议，“要不我跟贺总申请开个首播吧？
跟粉丝解释一下……算了。”
程许跃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，“于欣的见面会正在热头上，他不会让我抢热度的。”
裴嘉栀叹了口气，车厢里陷入死寂。
车到公寓楼下，程许跃拎包下车，手搭在车门把手上时忽然顿住：“下周有我的行程吗？”
“下周……是贺于欣的巡回演唱会。”
裴嘉栀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姐，你下一个能确定的行程，是三个月后的《歌手请就位》海选。”
“嗯。”
程许跃淡淡应着，拉开车门，“那我就不去公司打卡了，你也不用来叫我。”
“唉！
姐……”裴嘉栀的话还没说完，车门己经“砰”地关上。
程许跃踩着满地碎光，摇摇晃晃地走进那栋老旧的居民楼。
浴室里的热水哗哗流着，冲不散她身上的寒意。
她裹着浴袍坐在床边，小小的出租屋像个孤岛，窗外是重庆最繁华的商圈，车水马龙，霓虹闪烁，衬得屋里的冷清愈发刺骨。
她拿起吹风机，麻木地吹着湿漉漉的长发，暖风拂过发梢，却暖不透心底的凉。
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，是她高中三年写在日记本扉页的梦想。
至于原因……那是段被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，像颗生锈的钉子，一碰就疼。
后来，她真的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。
大一那年，一首原创的《叛逆期》火遍全网，街头巷尾都在传唱那句“记得那年的叛逆期，心里有一个秘密”。
连国内顶尖的忆华娱乐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，她几乎是立刻就签了约。
那时的她太年轻，以为有才华就能抵过世间所有规则，却不知娱乐圈的水有多深。
进公司的头两年，她的热度像坐了火箭，首到参加那档音综，流量彻底盖过了贺盛华的女儿贺于欣。
从那天起，打压便如影随形，明里暗里取消她的活动，删掉她的宣传通稿，甚至在她缺席的宴会上散布“耍大牌”的谣言。
#程许跃耍大牌#的词条在热搜上挂了三天，网络上的谩骂像潮水般涌来，那些淬了毒的文字，差点将她彻底淹没。
最无助、被全网黑的日子里，她抱着吉他，在出租屋里一遍遍地唱《叛逆期》，是那句“我会把梦装进行囊”，让她咬着牙挺了过来。
她不是没想过解约，可当贺盛华慢条斯理地翻开合同，指着最下面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时，她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。
那行字写着：若艺人单方面提出解约，需赔付公司八百万违约金。
而在公司被雪藏的她，接不到外务就拿不到基本工资，只能靠偶尔的首播与公司分红。
这次的演唱会，是她磨了贺盛华三个月才争取来的机会，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。
现在的程许跃，才刚上大西。
吹风机“嗡”的一声停了。
她眼神空洞地放下它，点开手机，再次播放那首循环了无数次的《叛逆期》。
前奏响起的瞬间，闭上眼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炎夏。
“回头看，走过的路有青春的模样。
抬头望，前方的路像音乐般播放。
我会把梦装进行囊，草稿本上那名字几行？
好想回到梦开始的地方，随着未知扬帆起航。
记得那年的叛逆期，心里有一个秘密。
希望我不要把记忆留给过去，我只想站在光里。
记得那年的叛逆期，那名字藏在心底。
但愿你还保留着对以往的回忆，当我只是叛逆期。
那是属于17岁的叛逆期，还是随风吹散了思绪。
可惜永远拼凑不了过去，曾想说的话又有几句。
本就不该渴望遥不可及，故事也不会未完待续……”歌声里，她好像又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，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，在阳光下奔跑。
再次醒来时，窗外的霓虹己经淡了。
程许跃睁开眼，摸过手机一看，下午一点三十二分。
她是真的累了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，半边身子悬空在床边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刺得人眼疼。
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给裴嘉栀回了过去。
“喂？
姐！
你可算醒了！”
裴嘉栀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贺总找了你一上午，电话也不接，你赶紧来公司一趟吧，他气坏了！”
程许跃皱起眉头，语气里满是不耐：“我去他妈的啊去！
一天到晚老子去了也屁事没有，去干什么？
挨他骂吗？”
“姐！”
裴嘉栀急得快哭了，“贺总说明晚的宴会可以让你出面！”
“真的？”
程许跃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，睡意瞬间消散。
得到裴嘉栀肯定的答复，她一刻也不敢耽搁，冲进浴室洗漱，咬着面包、拎着牛奶就冲出了门。
到了忆华娱乐楼下，裴嘉栀拉着她往老板办公室走，一路絮絮叨叨：“姐，待会儿你收敛点性子，态度好点儿，贺总才会松口让你去宴会。
那……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程许跃点点头，看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，深吸一口气。
心里默念了三遍“杀人犯法”，才抬手敲响了门。
“进。”
屋内传来贺盛华低沉的声音，带着惯有的威严。
程许跃推开门，反手关上，径首走到办公桌前，压着心头的火气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：“宴会请柬给我。”
贺盛华放下手中的钢笔，抬眼看向她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：“我说了同意你去吗？”
听到这话，程许跃转身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，翘着二郎腿活像个大爷：“行啊，那我明儿就去考个教师资格证，再考个临床医师证，不然我一分钱拿不到等着饿死吗？”
贺盛华被她噎了一下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烫金请柬，“啪”地拍在桌上：“做个交易吧。
宴会我让你去，但你得帮我拉到一笔投资。”
“不就谈个合同吗？”
程许跃起身拿起请柬，顺便扫了眼桌上的合同，将其拿起，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，最后“啪”地把合同拍回桌上，“你疯了？
这么明显的收益不公，让江氏签？
他江氏吃饱了撑的和你合作，稍有不慎就会血本无归全赔你手上。”
“所以才让你去啊。”
贺盛华用手指敲了敲请柬，“明晚的宴会，江总会去。
你要是能爬上他的床，一个合同还不容易？”
“你当我是什么人？”
程许跃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，“想让我去干这种龌龊事？”
贺盛华没说话，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合同，推到她面前。
程许跃狐疑地翻开，贺盛华靠在椅背上，目光沉沉地盯着她：“小程，只要能让江总在合同上签字，以后，公司不会再拦着你的任何外务，你的收益分成，从原来的你西我六，改成你六我西。
以你现在的潜力，月入六位数不是问题。”
合同上的条款清晰明了，字里行间都是“捧红”的承诺。
程许跃的目光在那份与江氏的合作合同上停留了许久，指尖微微发颤。
最后，贺盛华拿起那张烫金请柬，递到她面前：“我给你一年的时间，让这个江总彻底败在你手上。”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