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哗啦——”玻璃门被穿堂风撞得晃了晃，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串细碎又刺耳的响，像是谁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片。
张仔仔打了个寒颤，把爷爷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往身上紧了紧，目光落在柜台后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上。
今天是他接手“张记寿衣店”的第三天，也是爷爷头七的日子。
这店在老城区的巷尾，左边挨着停尸房改建的社区医院后门，右边是常年关着门的纸扎铺，白天都没几个人敢往这儿走，更别说现在是午夜十二点。
店里的空气里总飘着一股香灰和浆糊混合的怪味，墙角堆着的纸人纸马在昏暗里杵着，眼珠子像是用墨点的，怎么看都觉得在盯着人。
“咔哒。”
柜台抽屉突然自己弹开一条缝，里面那本封面泛黄的账本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，纸页哗啦啦地翻，最后停在一张空白页上。
张仔仔刚弯腰去捡，就见那空白页上突然渗出一行暗红色的字，像血珠滚过宣纸，看得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——新订单：桃木梳一把，收件人：老城区纺织厂宿舍楼302，王淑芬。
规则1：送达时间必须在凌晨一点前，超时则收件人会亲自上门取件。
规则2：梳头时不可与收件人对视，无论她问什么，都不能回答。
规则3：梳子必须梳满三十六下，少一下，多一下，都算任务失败。
最后一个字刚凝住，账本右下角突然多出个黑色的“发件人”落款，写的是“太平间3号床，李建国”。
张仔仔的手猛地一抖，吓的浑身一哆嗦，账本“啪”地摔在地上。
李建国？
这不就是昨天社区医院太平间推走的那个老头吗？
听说死的时候脑袋被卡车撞得稀碎，家属来认尸的时候哭到晕厥，怎么会给一个叫王淑芬的人发订单？
还有那纺织厂宿舍楼，十年前就因为“闹鬼”拆了一半，剩下的几栋楼荒在那儿，连流浪汉都不敢去，哪来的302室？
“叮——”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外卖软件的推送，张仔仔下意识点开，屏幕上跳出的不是麻辣烫订单，而是一个暗黑色的界面，上面赫然是和账本上一模一样的订单信息，下面还多了一行红色小字：订单己接单，超时未送达，后果自负。
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他突然瞥见柜台玻璃的倒影里，自己身后站着个穿碎花衫的女人。
那女人的头发长得拖到地上，湿漉漉地往下滴水，发梢还缠着几根水草似的东西，脸贴在玻璃上，正对着他笑——可她的眼睛里没有眼球，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窟窿里还在往外渗着浑浊的液体。
“你是……张老头的孙子？”
女人的声音黏糊糊的，像泡在水里泡久了，“他欠我的梳子，都那么多年了，是不是该还了吧？”
张仔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他猛地回头，身后空荡荡的，只有墙角的纸人还在原地杵着。
可刚才玻璃倒影里的画面太清晰了，那女人的碎花衫，和账本上“王淑芬”这个名字，突然让他想起爷爷生前总说的一句话：“纺织厂的王大姐，当年走得冤，她的梳子，我得替她找回来。”
他弯腰捡起账本，指尖碰到纸页的时候，像是碰到了一块冰，冷得刺骨。
账本最末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上是个穿碎花衫的女人，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，笑得眉眼弯弯——正是刚才玻璃倒影里的那个女人。
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：“淑芬，等我找到梳子，就去下面陪你。
——老张头”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，订单界面的倒计时开始跳动：距离超时还有45分钟。
张仔仔咬了咬牙，把账本塞进怀里，又从柜台底下翻出爷爷留下的那个青铜纽扣马甲。
马甲上的纽扣泛着冷光，他刚穿上，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窜上来，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样——原本昏暗的店里，凭空多了几团灰蒙蒙的影子，有的蹲在墙角哭，有的趴在柜台上翻账本，还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，正拿着一支粉笔在墙上写：“我好冷，谁能帮我把外套拿回来？”
这些……都是鬼？
他不敢多想，抓起柜台里那把爷爷珍藏的桃木梳——梳齿上还缠着几根黑色的长发，像是刚用过不久。
他拉开玻璃门，外面的巷子里飘着雾，雾里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，正朝着寿衣店的方向慢慢走过来。
为首的那个人，穿着太平间的白色尸袋，脑袋歪在肩膀上，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血，正是订单上的发件人，李建国。
“小伙子，”李建国的声音飘悠悠地传过来，“王大姐的梳子，你可别忘了带……要是超时了，她会生气的。”
张仔仔的腿肚子都在打颤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。
爷爷的账本，爷爷的马甲，还有那些突然出现的鬼影，都在告诉他，从他接手这家寿衣店开始，他的人生就己经和这些“东西”绑在了一起。
他握紧桃木梳，朝着巷口那片浓雾走去。
雾里的人影越来越近，他甚至能闻到李建国身上那股福尔马林和腐烂混合的臭味，能听到身后纸人纸马被风吹得“哗啦”响，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他。
纺织厂宿舍楼还有三公里，倒计时还有38分钟。
他不知道这趟去了能不能回来，也不知道那个叫王淑芬的女人，到底会用什么方式“亲自上门取件”。
他只知道，爷爷留下的这个烂摊子，他必须接下，哪怕前面等着他的，是刀山火海，是万丈深渊。
雾越来越浓，把他的身影彻底吞没。
巷尾的寿衣店里，柜台后的白炽灯闪了闪，最后“噗”地一声，彻底灭了。
只有那本摊开的账本，还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红光，像是一双眼睛，盯着空荡荡的街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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